18
这是非常晴朗的一天。夏日清晨的空气中，氤氲着各种植物芬芳。纽约哈德逊河口蓝天白云。去自由岛和艾利斯岛的轮渡往返都是免费的，但是需要排队等候。他们去的很早，正好赶上第一趟轮渡。四个人在排队的人流中逐步前行，各种肤色、各种语音的人们环绕在周围。这就是纽约，美国最大的城市，美国人口最多的城市，一个多族裔聚居的多元化城市，喧哗，噪杂，人声鼎沸，也是跟上海非常相似的城市，成弋蝶在心中感慨。
不一会儿，他们登上了去自由岛的轮渡，找了靠近舷窗的位置，小璇就拉着杨光到甲板上去了，剩下郑铭和成弋蝶相对而坐。成弋蝶看着对面那张过去几个月朝思暮想的脸，反而心如止水，波澜不惊。是的，情到深处人孤独，爱到穷时尽沧桑。她想，他们永远只能像两条相互平行的直线，能够顾盼，却永远不会交叉，渐行渐远，心中的情感只能这样隐忍再隐忍，深深地压抑在心底。
郑铭的神色依然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忽然，他像是想起来什么事，从口袋中掏出一个小瓶子，就着矿泉水服下了一片白色的小药片。
成弋蝶忍不住问道：“你不舒服吗？生病了吗？”
郑铭淡淡笑了一下，说：“没什么，前面一段时间实在太累了，没休息好，早搏出来了。不是大问题，吃点药注意休息就行了。”
成弋蝶继续问道：“早搏是什么毛病？你自己是医生，可不能大意啊。”
郑铭正准备向她解释，小璇和杨光从甲板上进入了船舱，小璇到哪里，叽叽喳喳的清脆嗓音就响到哪里。她兴高采烈地说，“姐，郑医生，你们还在聊什么呢，还不赶紧出去看看，马上就要到自由女神像了！”
成弋蝶和郑铭向舷窗外望去，可不是嘛，著名的曼哈顿天际线就在视野前方，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辉煌地夹在湛蓝的天空和灰蓝的河水当中，说不尽的奢华耀眼。远远的，高举着火炬的自由女神像越来越近。小璇这次算是做足了功课，在大家耳边絮絮叨叨炫耀说，自由女神像，又称自由照耀世界，是法国在年赠送给美国的独立周年礼物，是自由岛的重要观光景点，女神身穿的衣服是古希腊风格的，所戴头冠有象征世界七大洲及四大洋的七道尖芒。女神右手高举象征自由的火炬，左手捧着刻有年7月4日的《独立宣言》，脚下是打碎的手铐、脚镣和锁链。她象征着自由、挣脱暴政的约束，雕像锻铁的内部结构是由后来建造了巴黎埃菲尔铁塔的居斯塔夫·埃菲尔设计的。而且，自由女神像的底座是一个美国移民史博物馆。
成弋蝶看着小璇摇头晃脑地一边介绍，一边有意无意目光扫过旁边的杨光，心里真是又好气又好笑。这时，忽然听到郑铭非常非常低声地说了一句：“可是，哪里才会有真正的自由呢？”她纳闷地抬头看了郑铭一眼，正好迎面碰到他的目光。他看她的眼神，在平素淡然之中，夹杂着一股说不出的寂寞和柔情。她心中一悸，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了。转瞬之间，郑铭已经转过身去，因为小璇要求四个人一起以自由女神像为背景，一起合个影。
自由女神像底座的美国移民史博物馆排队的人实在太多了，而且鉴于小璇对历史的各种麻木不仁，大家当即决定先去找个地道的美国餐馆大快朵颐一番。
纽约的城市道路规划,就如同一个方方正正的棋盘一样,大道为南北向,自西向东编号为一至十二大道,中间穿插几条非编号的大道,这些大道是曼哈顿的南北向交通大动脉；街则为东西向,自南向北以数字递增编号,并以第五大道为准分为东与西；而唯一一条斜穿过曼哈顿的路是百老汇大道。他们叫了出租车，开到百老汇大道浏览了街景之后，在第十二街和第四大大道的安静的角落里，找了一家餐厅，小璇当仁不让担任了点菜的角色，她用结结巴巴的英文，点了牛里脊、炸虾配薯条，烘培土豆，当然还有冰激凌，最后又忍不住加了一份炸鸡翅膀。等牛里脊和炸鸡翅膀上来的时候，四个人都被那超大的分量给惊呆了，成弋蝶当即问服务员是否可以推掉还没有上菜的炸虾配薯条以及烘培土豆，那位金发碧眼的服务员轻松地耸耸肩，说去问一下，结果当然是不能退——简直跟上海一模一样。郑铭说，那么大家都放开肚子吃吧。否则一会儿怎么能有体力去爬帝国大厦。
虽然四个人尽了最大努力，也没有把小璇点的食物吃完。小璇还直表白，不是她眼大嘴小，是老美的食量实在超乎人的想象，份量未免也太足了！
吃完中饭，他们沿着街道一路逛过去，正好消消食。其实纽约的街道看着复杂，走起来也还挺近的，四十分钟之后，他们来到了著名的帝国大厦。
帝国大厦共有层，落成于年。它的名字来源于纽约州的别称TheEmpireState（帝国之州）。帝国大厦在世界贸易中心兴建之前，一直是纽约市最高的建筑，并且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也是全球最高的建筑。帝国大厦是一栋超高层的现代化办公大楼，它和自由女神像一起被称为纽约的标志。如今它的地位虽然已被世界贸易中心及芝加哥西尔斯大厦取代，但是地上建筑有米高的帝国大厦，自年以来，雄踞世界最高建筑的宝座达40年之久。此大厦在美国经济最萧条，最不景气的时候，以仅仅不到2年的时间建成。四个人一边带着耳麦听着对帝国大厦的介绍，一边随着观光人流到达了帝国大厦的最顶层。这时已经夕阳西下，金灿灿的余辉照耀着纽约城区，他们在观光台的四周徜徉，哈德逊河浩浩汤汤在一旁流淌，水面上闪烁着金色的光芒，星罗棋布的城区建筑星星点点就在脚下，当中一大块不规则的长条形绿色，那是著名的纽约中央公园。
成弋蝶倚靠着栏杆，俯瞰着壮观的纽约全景。郑铭跟在她身后，说，“不想留影纪念吗？”成弋蝶随口答道，“也好。”她转身面对郑铭，整理了一下长发，对着郑铭露出了微笑。听到郑铭摁动了照相机的快门。她刚想移开身体，忽然听到杨光的声音，“别动，再来一张！”然后小璇也挤到她身旁，嘻嘻哈哈地摆出各种姿势，接着又连拍了好几张照片。围绕着观光台看了好几圈之后，成弋蝶觉得他们应该下去了。四个人一起排队去等电梯。帝国大厦的观光管理井井有条，每一处都有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在指引道路。不过，这一拨电梯的人满了，小璇和杨光先进入了下去的电梯，留下郑铭和成弋蝶继续等待。
成弋蝶站在一言不发的郑铭的身旁，没话找话地问道：“你刚才还没有告诉我呢，早搏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郑铭看了她一眼，回答说：“早搏是十分常见的一种心律失常。正常心脏能自动规整地跳动，如果由于病毒感染等各种原因导致心脏提早搏动，那就是早搏了。所谓的病毒性心肌炎就是病毒感染心肌之后，引发心脏传导系统发生异常，就会出现早搏。”
“奥，那这种病毒一定非常厉害，专门危害心脏呢。”
“那倒不是，”郑铭温和地笑着说，“其实，引发病毒性心肌炎的科萨奇病毒就是感冒病毒，只不过它除了会侵犯呼吸道黏膜以外，与心肌细胞有亲和力。”
“啊！”成弋蝶觉得想不通了，“从呼吸道到心脏，这都哪跟哪呀，距离很远的好不好？”
“嗯，确实有些奇怪。”郑铭回答说，“可是，有些事物之间的联系，真的用人的智力是无法理解的。”他说完这句话，不知为何神情略微落寞了一下。
“那，你自己是心脏科医生，怎么还会得心脏病呢？”成弋蝶继续问。
“呵呵，”郑铭随即笑了起来，“医生也是人，当然也会生病。其实，越是医生，越不把自己生病当一回事。早搏其实没什么，只要能保证睡眠时间和质量，避免太劳累，一般都能很好地控制。”
成弋蝶接着问，“那你睡觉睡的不好吗？”
听了她的问话，郑铭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就在这时，电梯到了，他们与身后的游客一起进入了电梯。从层的高空垂直往下的电梯，虽然又快又稳，但是还是有些许眩晕的感觉。尤其是前后左右被各种肤色、各种口音、各种语言、各种服装的人群包绕，成弋蝶的心中忽然有一种非常异样的感觉，仿佛她跟着郑铭来到了一个与世隔绝的异度空间。她在心里嘲笑自己，又在胡思乱想了，可是，可是，如果真的能摆脱现实世界，牵着他的手，去到一个没有规矩没有约束的世界，那该多好啊。
下到底层，杨光和小璇正在出口处等候他们。小璇说刚才听到旁边有国内来自由行的游客介绍附近的一家日本料理相当不错，要不大家一起晚饭去吃日本料理好了。成弋蝶刚想说，中午吃的炸鸡翅膀这会儿还没消化呢，怎么又想吃东西了，忽然，杨光的手机响了。
杨光一边接听电话，神情渐渐严肃起来。他挂了电话，跟郑铭说，“康燕这个周末正好在实验室，她说我们最后的这批大鼠出了状况，看样子得去实验室一趟。”
郑铭一听，也急了，连忙问道：“究竟出了什么事？”
杨光一边走一边说，“先去实验室吧——小璇，你们要不也跟着一起去好了，否则晚上你们两个女孩子也不安全。”
小璇暂时还没有反应过来，成弋蝶一把拉着她，跟着两个男人向地铁站走去。在嘈杂繁华的纽约，还真没有比地铁更加方便快捷的交通工具了。
紧赶慢赶，也花了一个半小时，他们才来到了实验室。周末的实验室静悄悄的，听到他们进门的声响，康燕连忙迎了出来。世界说大很大，说小也非常小。康燕就是郑铭他们心内科病房护士长邓阿姨的女儿，她原本在西雅图念生化，刚好郑铭来纽约的时候，她也来到纽约大学继续念生物学研究生课程。这个女孩子继承了她妈妈热情爽朗和能干的性格，不但学习非常刻苦，还主动参加了郑铭和杨光的实验。这个周末，她想反正也没什么特别安排，就到实验室再看看文献做做细胞培养。可是，无意中发现郑铭和杨光的大鼠神态萎靡，全都趴在笼子里，毫无生气。
郑铭和杨光赶紧换上实验服，走进动物房一看，果然，这批大鼠一共30只，个个表现出严重心功能减退的样子，跟上次那个批次的大鼠一模一样！
“天啊，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郑铭喃喃自语，忽然之间，脑海中灵光一现，冲着杨光说：“心包积液，心包积液！快开超声仪！”
杨光心领神会地立即打开了小动物超声仪，虽然他跟郑铭对超声检查不是十分在行，但看心包积液，还是有足够把握的。
“天啊！”杨光和郑铭看着超声仪屏幕上出现的图像，两个人都惊呆了。果不出其然，这批大鼠的心功能指数明显降低，心室的收缩和舒张功能严重受限，而且，都出现了或多或少的心包积液！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康燕看着他俩不停追问。
郑铭和杨光都陷入了沉思。三个女孩子手足无措，也帮不上忙，只能地安静站在旁边看着他们。过了几分钟，郑铭的目光无意中从成弋蝶脸上掠过。脑海中仿佛一道闪电划过天空。他转过头去问杨光：“或许成小姐是对的，既然我们的实验条件是稳定的，那就应该好好问问Dan。”
杨光点了点头。
一旁，康燕对成弋蝶和小璇解释说，Dan是动物房的饲养员，郑医生和杨光的这批动物饲养和管理都是他负责的。不过今天是周末，Dan休息，就算他们心里有天大的疑问，也要等到下周上班再说了。
这时，杨光说，时间已经不早了，要不郑铭先带成弋蝶和小璇回Rockville，他索性留下来检测一下这批大鼠的心肌细胞是否也过度表达儿茶酚胺。郑铭也跃跃欲试，确实时间确实太晚了，康燕也说，反正她就住在城区附近，她可以配合杨光一起检测，否则成弋蝶和小璇两个姑娘这么晚回去确实不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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